冰心对舒乙说:我知道你爸,一定是跳河而死!
1966年8月23日,下午,中国现代小说家、作家、语言大师、人民艺术家、北京人艺编剧老舍先生,被红卫兵从北京市文联办公室押往孔庙,和萧军、骆宾基、端木蕻良、荀慧生等三十多位著名作家、艺术家一起被批斗,遭污辱。因老舍抗争,遭到毒打,以致血流满面,当场晕倒。到24日凌晨2点,老舍才被接回家。
8月24日,老舍先生在太平湖边坐了一整天。25日清晨,人们在离岸边大概不过十米远的湖水里发现了他的尸体。他的衣服、手杖、眼镜都整齐地放在岸边。
大陆这边(包括老舍先生的家人)都认为他是投水自杀。可在台湾的一些并不同意这个说法。老舍的儿子舒乙在参加台北《中央日报》副刊举行的两岸文学座谈会时,会上,台湾作家姜穆先生就发言说,他一直认为老舍先生之死是他杀所致,理由有三:
一、他死后腹中无水;二、脚下无泥;三、鞋袜都在岸上,结论是他并非投水自杀,而是被谋杀之后将尸体运来摆在了太平湖边。
舒乙当时在会上作了说明,他说:这个问题早已有了一致的看法,死因是投水自杀,并列举了五点理由。
但姜穆并未被说服,他后来还在《中央日报》长河版写文章仍坚持他认为老舍是“他杀”的说法。
舒乙后来和冰心先生聊天时,冰心突然对他说:“我知道你爸,一定是跳河而死!”
舒乙问道:“您怎么知道?”
冰心不假思索地说:“他的作品里全写着呢,好人自杀的多,跳河的多。”
舒乙当然清楚,他父亲的作品中,《四世同堂》里的祁天佑受辱后,没有回家,直接走到西直门外,一头扎进护城河里;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贤妻良母型的钱太太,在丈夫被捕、两个儿子一个阵亡一个被害后,她不哭,不说话,一头碰死在儿子的棺材上。
《茶馆》里的王掌柜上吊之前,对小孙女说:“来,再叫爷爷看看!”“跟爷爷说再见!”“万一我晚上就死了呢!”
《火葬》中的王排长重伤后举枪自尽,石队长在用尽了子弹,放火自焚。
《老张的哲学》中的女主人翁叫李静,最后也是自杀而死。
这都是老舍作品里说自杀的人物形象,但跳河的并不多。
可舒乙知道,冰心先生的话很对的。她和老舍先生是老朋友,知根知底。
舒乙说:一个作家的作品中主人公的命运和他本人的命运,当然,用不着去划等号;但是,这些描写毕竟是他本人思绪的事物,所以,作家本人的身世往往会在他笔下的人物身上找出某些痕迹来,这倒是不容忽视的参照。甚至,在某种程度上,作品便是作家本人的脚印,表面上并不连续,显得杂乱无章,东一个西一个,但总体上看,可以觅出一个大概的走向。
从这个角度上看,作品是作家命运的相当可靠的“预报器”。
……毕竟,作品是作家身外的第六感,它们来自他,由他而生,和他有着看不见摸不着而确实存在的内在的联系线。
舒乙和冰心一样对父亲也是了解的,他知道父亲在受了污辱之后,遭到误解之后,自杀是他必定的归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