鲲化为鹏：鱼鸟的传说

鲲化为鹏：鱼鸟的传说

《逍遥游》开篇，庄子用优美的文笔，描绘了一幅瑰丽恢宏的画面。

北冥有鱼，其名为鲲。鲲之大，不知其几千里也。化而为鸟，其名为鹏。鹏之背，不知其几千里也；怒而飞，其翼若垂天之云。是鸟也，海运则将徙于南冥。南冥者，天池也。

在首段，庄子以寓言的形式，叙述了鲲化为鹏的故事。北海有条鱼，它名叫鲲。鲲很大，不知道它有几千里。鲲究竟为何物？《尔雅·释鱼》说：“鲲，鱼子。凡鱼之子名鲲。”段玉裁《说文解字注》也说“鱼子未生者曰鲲。鲲即卵子”可见“鲲”就是鱼卵，不是大鱼。而庄子为什么要把一个鱼卵描绘成大鱼呢？原因之一，用来表达“化”，以小喻大，道涵体中。道是自然运化的结果，极小的可以化为极大的，鱼卵可以化为大鱼。原因之二，郭庆藩《庄子集释》中说：“凡未出者曰卵，已出者曰子。鲲即鱼卵。……庄子谓绝大之鱼为鲲，此则齐物之寓言，所谓汪洋自恣以适己者也。”也就是说，庄子借鲲之名，把其描绘成几千里的大鱼，彰显自己“汪洋自恣以适己”的文风，表达“逍遥游”的思想。鱼本相忘于江湖而自由自在，随潮起潮落，随遇而安，这便是逍遥。鲲变化为鸟，它名叫鹏，鹏的背，不知道有几千里，振翅高飞，它的翅膀就像天边的云。鱼需要水，鸟需要空气，由鲲变成大鹏，这说明所待之物从有形到无形，代表依赖性减少，自由度逐渐提高。这印证了“化者道之行”的哲理。改变是“道”运行的结果。

如果说鲲化为鹏是“化者道之行”，那么大鹏展翅九万里就是“化者心之飞”。落实到生命上也是如此。人的生命也是不断改变的结果。生命不仅有身体的改变，而且还要有精神的蜕变。思想不断改变才能让心灵腾飞。鱼化为鸟体现身体的巨变，由鱼卵变成小鱼，小鱼变成大鱼，身体逐渐强大。如何摆脱身体的约束，让精神有所腾飞超越，必须把物种置于反现实、超逻辑的想象之中，给大鱼安上腾飞的翅膀。于是，庄子把在蒙泽湿地常见的小鱼与楚国神鸟情结，通过“化”统一起来，为大鹏安上翱翔九天的翅膀。

鲲化为鹏，逍遥的精神终于起飞了。人类精神的腾飞必须根植于历史文化的土壤。从历史而言，庄子之先祖是楚国公族，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楚庄王的后裔。古人有以谥为姓的习俗，庄氏乃楚庄王之苗裔。楚悼王（公元前401—前381年）任用吴起变法，触犯了楚国公族的利益，其宗室对吴起积怨甚深。楚悼王死去，宗室叛乱攻打吴起。吴起到悼王灵堂躲避，宗室众臣追射，射中悼王尸体，论罪当斩。庄氏家族可能受到牵连，仓皇逃到宋国的蒙泽湿地。

庄氏家族逃到宋国的蒙泽湿地，被宋国排除政坛之外。庄子作为流亡贵族的苗裔，品尝了这种孤独感，只能“独与天地精神往来”。好在蒙泽湿地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滋养着他的心灵。在那里，树木丛生，百草丰茂；蝴蝶翩跹，闲鱼出游；禽兽成群，万物群生。所有的美好深深嵌入童年的记忆。庄子的文章也难免濡染上草木虫鱼的气息。

而庄子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，自然带有楚国文化的基因。从字源学上考察，《说文解字》说“朋及鹏，皆古文凤字。”也就是说，“鹏”与“凤”都指称同一种神鸟。从文化而言，楚地文化显著特点就是“重鬼神、尚淫祀”，具有图腾崇拜的倾向。楚国先民有“神鸟情结”，他们崇拜鸾凤，并且神鸟是灵魂的寄身，具有引领灵魂升天、回归故里的功能。由于从小耳濡目染受到良好教育，这种文化情结深深地烙在庄子的血液之中。所以说，鸾凤就是大鹏的文化原型。

鲲化为鹏是逍遥思想隐喻式的表达，是对有限空间的超越。同时，这种隐喻式的表达，也突出人类存在的困境。要想获得自由，必须摆脱条件的束缚，束缚越少越自由。鲲鹏远图是人类追求自由的象征，预示精神的蜕变。“南冥者，天池也”，是人类精神家园的栖息之地。所以说，鲲鹏南图是文化精神和个体生命体验的叠加。因此，鲲化为鹏是人类精神自由的诗意表达。